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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章 番外其二 因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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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九章 番外其二所謂因果

依舊是天牢。

年老的帝王被關押在大理寺天牢的最頂層。寒氣夾雜著牢房內的惡臭陣陣襲來,老皇帝忍不住抖了幾下。

他從未想到,自己機關算盡,居然也能落到今日這般田地。

大皇子蘇煥和他的母親李夫人的陰謀他早已洞悉,不過他的心中卻有著另外的謀劃。區區李夫人,區區一個皇子,他也從未放在眼裏。

只是東宮的那個孩子,他無論如何也容不下。

大概是從什麽時候開始,自己對那個孩子有如此之大的憎惡?

或許有的人存在就是錯誤。

老皇帝不止一次這樣想著。

他曾是先帝膝下最為得意的皇子之一,他文韜武略樣樣不輸別人,然而先帝偏愛的,卻始終是與自己最為親近的兄弟靖和王,那群臣口中讚不絕口的,皓月清風的靖和王。

他不斷地努力,不斷地想要皇帝註重自己勝過靖和王。於是他無論是在處理政務,還是軍事謀劃上,他都比別人下了更多的功夫。大胤初建七年的時候,漠北發動戰爭。他主動請纓,率一支軍隊長驅直入,五日不眠不休將敵軍擊潰,然而就在他準備乘勝追擊的時候,先帝卻派人金牌禦令將他召回。

他大為困惑,十分不情願地回到了朝中,甫一進門,他的兄長靖和王便面色焦灼地迎上來,一臉關切地問他有沒有負傷。

那一刻,他似乎全明白了。皇帝之所以令他班師回朝,多半是受了這位德行出眾的好兒子的提議。他怒火中燒,非但沒有理會靖和王的關懷,甚至在大殿上與他動武。最後被先帝著人攔下,將他打了二十軍棍,命他回府閉門思過才肯罷休。

他越想越恨,於是便將這積壓多年的怒氣遷移到了靖和王身上。即使他後來知道,靖和王提議讓他班師回朝的原因,是因為月蝕人與漠北王暗中結下聯盟的緣故。

但他的靖和王的惡意,卻已經是根深蒂固。

他假意與蘇寅和解,並向他負荊請罪表明自己的過失。騙過了所有人。因此沒有人知道,這個越發沈默寡言的少年,在心底已經開始謀劃著怎樣一個巨大的陰謀。

又過了幾年,一位叫穆錦雲女子進宮了。他沒有想到,這個女子是自己撕下偽善面具的□□,他更沒有想到的是,自己竟會無法自拔地喜歡上那個渾身是刺的女子。

只是命運向來是這樣,總是將他往萬劫不覆的深淵裏推。

他心愛的女子,思慕的人,依舊是自己的靖和兄長。

他憤恨,不甘。偽善的面具再也遮擋不住他膨脹的野心和欲-望。他想過無數個和靖和王決裂的理由,唯一沒有想到的是最後的理由竟是因為一個女人。

新婚之夜,穆錦雲對他以死相逼,他威逼利誘未果,只得遵守約定,不碰她分毫。然而在看到她為遠征的靖和王哭泣落淚時,酗酒之後粗暴地打破了這看似和諧的約定。

依舊是不甘,嫉妒,與深深的惡意。

後來。

他似乎徹底走向了一條萬劫不覆的路。他開始結黨營私,他開始籌謀算計。他再也沒有想著要去博得父皇的歡心,而是用另一種更為極端的手段,去得到他想要的東西。

權利,和人心。

他勾結到了皇帝在金平城招募的江湖組織,並發現了其中巨大的利益。他發動兵變,鏟除異己,最後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唯一的王。

流言紛紛,他就派兵去壓,朝中非議過多,他就用各種方式警告他們閉嘴。就這樣,最艱難的三年度過了,他的地位越發穩固,穩固到身邊不曾有一個人理解他,陪伴他。

穆錦雲有了身孕。

他欣喜若狂之餘,卻隱隱有一種不安湧上心頭。那個時候,他對靖和王的懲戒也漸漸放松下來,那個兄長回到了東輝。也不是,完全沒有可能與他的妻子相見。

滿懷著疑惑和惡毒的猜想,他幾度想要逼穆錦雲打掉這個孩子,卻始終未能得手。穆錦雲越發強烈地保護這個孩子的欲望,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。

直覺告訴他,那不是他的孩子。

可是盡管如此,他卻對穆錦雲無法正面下手,也不可能除掉可能是他的骨血。直到那孩子出世。

穆錦雲生產的時候,門外突然有訊息傳來,說靖和王府發生暴動,意圖謀反。而此時穆錦雲難產,意識模糊,口口聲聲呼喚著的,都是蘇寅的名字。

他盛怒之下的惡意,如同噴薄的火山一般,勢不可擋。他做了一個瘋狂而執拗的決定。他驅趕走皇後宮中所有的人,靜靜看著穆錦雲獨自一人艱難地生產下孩子,然後,將孩子抱走。然後對外宣稱,皇後薨世。然後找了兩名太醫將穆錦雲救活,和她的貼身婢女一同關進了冷宮。

從此世上再無昭和皇後,而他,也再無軟肋。

他望著懷中小小的孩子,幾番猶豫之後,將他的性命留了下來,並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。

他要這個孩子替他,成為眾矢之的。

他不信任這個孩子的血統,但卻需要一顆名正言順的棋子。他對被關押在冷宮的昭和皇後說她生下的公主已經薨世,而對外宣稱這個孩子是昭和皇後誕下的,五歲時便一舉封為東宮太子。

他讓這個什麽都不知道,畢恭畢敬尊稱自己為父皇的孩子,站在了自己曾經所處的風口浪尖上。

他不教授他宮廷禮儀,他不教授他如何處理政事,如何待人接物,只是一味地教他令人頭痛的四書五經,用來麻痹他的神志,從而產生對朝政的厭惡和對學習的反感。他也確實做到了。他讓那個疑似不是自己的孩子,成為了一個名副其實的草包廢物——至少,在所有人看來。

蘇篁成了群臣和百姓眼中不學無始,桀驁冷漠不近人情的太子形象。他在朝中無權無勢,就像一顆四處飄搖的浮萍。資歷資深些的老臣都能看出來,皇帝對這個太子,表面上關懷備至,實則卻在一步步將他向深淵中推去。

就像是一顆隨時可以丟棄的棋子。

當然,他自己也是這麽想的。只是他不曾想到,自己放那個叫淩霄的少年進宮,竟然導致了今日的局面。

那個少年,就是引爆他所有罪孽的□□。

他在埋藏陰謀的時候,沒有註意到,有些積壓許久的,來自被他傷害過的那些人的惡意,正在一步步向他侵蝕來。包括他自認為很是照料的大兒子蘇煥,包括他認為一直唯唯諾諾在他身後的新皇後,包括,蘇篁。

於是他沒有註意到,曾經那個唯諾在他身後的皇後,卻是發動這場政變的最大幕後操控者。作為他的枕邊人,她太過了解他,卻又太會隱藏自己了。他在牢房中常常會想,如果這個女子是男兒身,那麽謀朝篡位改朝換代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。

她與他之間的嫌隙,似乎從一開始就有,日積月累,日久彌厚。

不同與蘇篁的懵懂無知,她的謀劃可謂是滴水不漏。直至今日,他都沒有明白,舊居深宮的她,究竟是何時聯絡了以琦和為首的外臣,控制了整個皇城的禁衛軍,並讓忠心於自己的玄機閣也開始叛變?

罷了,一切都是過去了。

他疲累地靠在墻上,緩緩地閉上了雙眼。

多嘲諷。

天牢內有腳步聲傳來,腳步聲離自己越來越近。他微微瞇起眼睛,迎面而來的是兩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。

一個是他的兄長,另一個是叫了他八年父皇的孩子。

男孩見他這般狼狽模樣,眼中流露過一絲悲憫和不忍,最終還是靖和王走上前來,輕輕拍了拍男孩的肩頭。

男孩迅速別開眼去,沒有看他。

他低低地笑出聲來,嘲諷而放肆,仿佛一生都不曾這麽笑過了。

他說,“你們,果然是父子吧。”

“閉嘴。”靖和王恨恨地瞪了他一眼,“你這麽說,不僅是在侮辱我和錦雲,更侮辱了你自己和你的親生孩子。”

“我的……親生孩子?”他瞪大了眼,幹澀的眼眸如同一口枯井,“你說的……”

“我沒有和錦雲做過那種事情。”靖和王冷笑一聲,似乎是對他嗤之以鼻,“你算計了這麽些年,豈知道因果輪回的道理?”

“小篁……”他的聲音有些顫抖,眼角似乎有渾濁的淚在閃動著,他慢慢佝僂著身子,朝蘇篁挪過去,身上的鎖鏈錚錚作響。

“小篁……我……”他開口,卻又不由哽咽住,“……再叫我一聲父皇……好不好?”

蘇篁喉頭滾動了兩下,卻死死咬住下唇,沒有說話。他眼中隱隱有淚光閃過,有痛心疾首,有不忍,也有怨恨,然而卻迅速消失了。

蘇篁跪下來,重重朝他叩了三個響頭。

“我不會怪你,但也不會再叫你父皇。”男孩再次站起來時,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堅毅,“您的養育之恩,我終生難忘。只是我絕不會成為你這樣的人。”

“……我不會殺你,但你此生不要再想回到東輝城。”靖和王緩緩開口,“還有,多謝你多年照顧錦雲之恩。我已經與她見過面了。”

空蕩的天牢內再次響起腳步聲,只不過這次是離他遠去的聲音。

老皇帝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,跌倒在地,他的臉貼在冰冷的天牢地面上,發出了絕望的悲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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